但他們特別脆弱。他們正處於人生壓力最大的階段，檢驗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的訓練是否足以立足於社會，光想到這件事情即使是我也呼吸一窒。

　　我一直懷疑，脆弱的人容易被妄翔蟲找上，但我沒有足夠的資源去研究，而且這事關大眾，以我自己的力量是沒辦法蒐集足夠的數據的，人類不管到了怎樣的年代都沒辦法坦率的表現出脆弱，我們並不夠安全。

　　但這不是我想紀錄的就此為止，這次錄音還是將事情集中在我遇到的特殊事件。簡單整理後再次複述，病患是一名年輕二十二歲女性，職業是補教界的老師，服務的補習班專門招收國小生，她可能有些有些職場上的問題因為她進入職場只有大約半年左右。

　　本身身體健康，根據已訂婚的男友所述，上次健康檢查是兩年前，狀況一切正常，近年來除了小感冒外也沒有其他重大疾病，倒下後也在醫院做了基本的檢查，如果有心血管或是腦部病變應該會被檢測出來。

　　聽起來是妄翔症的可能性極高，這讓我有些焦慮，我說過我並不是一個時常進行治療的拔除師，所以這時候我犯了第二個錯誤：我急於確認到底是不是妄翔症，而選擇直接進入她的夢境中。

　　我當時的心態很糟，我只想盡快檢查出是不是妄翔症，並且暗自期盼不是妄翔症，能將這件事情脫手，讓一切與我無關，我輕率的請王星坊幫我們看守，並且拿出些辦公室就有的小餅乾讓他安定心神，然後我就將手放在她額頭上，將臉湊上額頭碰著自己的手，現在我跟這女孩臉貼著臉中間只隔著一隻手，就這樣讓自己沉入她的夢境中。

　　而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病患的名字，這就是我犯下最大的錯誤，我太輕忽治療妄翔症這件事情了。

　　一沉入夢境中─協會那邊給出的正式名稱是精神觸診─我就知道，這少女是一名真正的妄翔症病患，並不是什麼突發心血管疾病、腦部缺氧導致植物人，因為我感覺到一股非常微弱的力量正在吸食我的精神力，這是妄翔症才會有的情況，這裡有妄翔蟲，妄翔蟲正在吞食著夢境中所有會產生精神力的個體，也就是我跟病患。

　　而我眼前出現的，是一面斑駁的水泥牆，牆上的壁癌讓早已變色的白漆剝離，整面牆髒兮兮的，看上去已經有數年沒打理，牆釘上釘子掛著幾個獎狀，用看起來很廉價的粗糙木框框起一個個照片，以及下方寫著OO學校的名字，我看過這東西，我也曾經在這上面。

　　這是一間補習班的外圍，有可能是外牆也有可能是接待的地方，這上面的照片都是去年考上好學校的學生照片，用來當廣告吸引未來的學生，雖然名為榮譽榜，但對於正在補習的學生而言一點也感受不到榮譽。

　　而我正在站在這面牆前，盯著這面牆看著，上頭掛滿了照片，每個臉上的笑容都一模一樣，髮型、五官都不同，但組合起來卻是那樣的沒有記憶點，整面牆上所有照片我看過後就忘記上頭的臉部特徵。

　　我頗為意外，如果這上面的照片是她的學生，而她剛入行不到半年，應該會盡力對每個學生做紀錄，努力調適自己與學生之間的關係已完成工作，但這上面的照片卻是這種情況，她在潛意識中不記得上面的人嗎？這面牆反應的不是她的工作成就嗎？

　　就在這時我才意識到，我這次進入夢境有多麼草率，我甚至連病患對於自己學生的感覺都不知道，而就在這時候，我想移動上前更仔細確認照片，腳下的觸感卻有些奇怪。

　　我低下頭，地上滿滿都是相框，它們的背板朝上，有照片的那面朝著地板，層層疊疊的不知有多少照片，我知道些照片的數量與我踩起來的高度有很大的落差，但這裡是夢境，一切都有可能，我只能強忍著那種怪異的感覺，盡量忽視空間概念良好的腦袋不停發出的警告，走上那些照片。

　　我摘下一張牆上的照片，再退後撿起地上一張相片，同樣無法記憶的臉，同樣好像有聽過但又沒有印象的學校名稱，我知道這是夢境賦予照片的「特性」，這個妄翔症患者的夢境非常接近真正的夢，更加無規則、無邏輯，手中的照片撿起來的那張相框顏色確實黯淡泛黃，代表他遵守著自己訂下的邏輯，地上這些是比較舊的，所以上頭出現不自然的均勻泛黃，因為這夢境需要它泛黃。

　　而這是好是壞不一定，一切只能看接下來會遇到什麼。但我心中出現淡淡的擔憂，一進入夢境中就遇到這麼「精緻」的東西，夢境在這上面構築如此多的元素與設定，代表這份榮譽榜的出現搾取了病患很多力量，東西越詳細，被賦予的「設定」越多，就越重要。

　　我在心裡想著這些，同時伸手打算將相片掛回去，可在此時我發現我怎樣也找不到原本掛著的那根釘子，這張相片再也放不回去了。